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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0-10-14 20:43:03 访问次数:1969
岩茶最大宗的早已不是《中国茶经》中记载的“大红袍、白鸡冠、水金龟和铁罗汉”四大名丛了,武夷山的岩茶田几乎全部成了肉桂、水仙的天下。平心而论,肉桂浓郁的花果香和水仙清甜的滋味,都符合老茶客对好岩茶的追求。
可是,总让人觉得不甘心:莫非大家记忆中的种种名茶,真的不见踪影?众多茶商手中种种稀奇名字的岩茶,真的只是迷惑购买者的工具?
我们进入了武夷山岩茶的核心产区耐心搜索,包括2006年刚扬名,迅速进入每斤万元的“金骏眉”的原产地武夷山桐木村,终于发现: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名茶,“四大名丛”确实已经成为过去式。
自然环境和制造技术在选择新的名丛。还在现实中的武夷山还在不断生产出新的好茶,而每个出产过程背后,都有毫不逊色的新传奇。
武夷山大红袍:比传说更神秘的现实
那6棵大红袍树耸立在九龙窠的岩石壁上,上面只有一点薄土层供它们吸取养分,难怪并不
好看,矮小,黄叶不少,且叶片不整齐,远不如不远处成片的岩茶叶新品种“肉桂”好看。
不过游客们不管茶树的好看难看,他们只在“大红袍”几个刻石字前留影,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大红袍。不过,即使是在武夷山生活和工作的人,大多也只根据那些传统在编大红袍的故事。走在武夷山的街道上,家家土产店招牌全写着“大红袍”,对我们叹了口气:其实,真的大红袍,在一般商店里哪里还看得见!
1963年从福安农校毕业后就来武夷山区工作的福州人陈德华是岩茶制作技术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当时这里还不叫武夷山市,他的工作单位还叫“崇安县茶叶公司”,现在他被武夷山人普遍尊称为“德华叔”——47年来与茶叶打交道,是最权威的“大红袍”诠释者之一。
我们所在地,正是大红袍茶树所在的岩石对面的茶座,木板架在岩石上,简单,却是来过无数大人物。上面挂满了各种对大红袍的介绍,他站在介绍前,看到上面所写的“香气浓重”,又叹口气:“应该写香气馥郁才对。”
一开始还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谨慎措辞,直到当天晚上,偶然喝到纯种的大红袍,才明白他那种近乎苛刻的认真的原因。
当时我们不明白,在茶座喝的,只是通称大红袍的拼配岩茶,这里出售的“大红袍”,一律写明是谁手制,一泡茶,最便宜的也将近200元。也有陈德华制作的拼配大红袍,这是目前武夷山最大宗、最典型的大红袍产品,拿几种好岩茶,拼出一种类似大红袍香型的岩茶。里面并没有纯种的大红袍茶叶,可是他当时没有向我们说明。
只是说不要拿他做的,拿别人制作的给我们尝尝,精心泡过水,一喝,花香浓郁——可是又很难说出是什么类型的香。德华叔喝了喝,说有“岩韵”,但他随即解释,这是个很难理解的词,喝多了岩茶,才能有体会。只有武夷山的山峰峡谷地带产的茶才有这种风味,哪怕离开武夷山几公里的地方出的茶,也不具备,所以那些茶被称为“外山茶”。
先从6棵大红袍讲起,陈德华不是个喜欢渲染的人,什么“状元报恩”给茶树披上红袍,或者采摘前给茶树披红的故事,他说自己没看过相关史料,所以都不介绍。他看的相对准确的资料,就是1932年国民党军官蒋廷文曾经派军队驻扎,监督采摘大红袍母树上的茶叶。“为什么?是因为当时的这几棵茶树已经声名远扬,一斤茶要卖64块银元,该树此时属于天心寺的僧人,但是蒋廷文对采摘的僧人不放心,所以派兵看守,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大红袍被看守的历史就开始了,即使是‘文化大革命’中也没有中断。”
看守所搭的木亭,现在还在茶树对面山崖上,里面待着的人正好监督采摘过程,“外面半截是前些年新加上去的”。
当时的大红袍只有3棵,现在的6棵,有3棵是1982年之后插枝而成的,无论是陈嘉庚1941年来武夷山访问的日记,还是陈德华在福州上学时候所见的老师1958来采风的记录,都表明只有3棵茶树,这点为什么重要?是因为不同树龄的茶树,哪怕都是母种,所产茶的风味也截然不同。根据2008年福建省农科院的测试,从左往右数的第二棵母树,所产的茶叶中总氨基酸含量最高,导致了成茶后也最香醇。而1982年之后插枝成功的几棵,树龄不长,所产的茶“劲道不足”。
按照一份上世纪40年代的制茶记录,大红袍新叶的采摘期晚于很多名种,“基本上是5月10日开始,到20日左右,所以现在很多人说他们的茶是大红袍,可是在5月1日就开始摘了,这就是最大的漏洞”。
1951年解放后,大红袍由天心寺庙产收为国营农场所有,最早是劳改农场所有,后来转到另一国营农场,一直有专人看守。这在中国各大名茶中非常少见。
1962年,在杭州的中国茶科所第一次来武夷山截取若干大红袍的枝条,带回杭州的基地做培植,陈德华几年前还去那里看过,培植的树长得不错,不过在异乡环境里,即使能产茶,风味也应该和种在武夷山的这几棵完全不同。
1964年,福建省农科院来这里截取母本大红袍,带回福州育种。“当时我就是陪同者,来办事的是我同学,我记得当时他们拿着介绍信,还盖着县政府的章。”陈德华想要一支截取下来的枝条试验扦插,可是同学不同意。“嘿嘿,没想到,再等这个机会就是21年后了。”
其实后来“文化大革命”期间,管理没那么严格。“我和管理员熟悉,有时候还能要到一泡母树上的茶叶喝,可也没觉得好喝。”也没想过去截取一些枝条,“至于为什么不偷着弄,我自己现在也说不明白了,想想也好笑,反正就是有机会的时候没有弄”。
直到1985年,他去省茶科所参加所庆的时候,当年的同学现在是育种室主任,他找同学开后门,想要几棵,同学一时高兴,送了他5棵大红袍,就是1964年从武夷山母树上截取枝条并且育种成功的后代,“就是那一年,大红袍开始在武夷山推广种植了”。
可是,这种推广非常艰难:“茶树的成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1994年,福建省科委来做课题,问我有多少大红袍。大概当时也只种成了一分地的大红袍,可是他们觉得太少了,写在报告里不好看,让我汇报说已经有了10亩地,我也就只好说有那么多了。”
这一分地的大红袍随着武夷山推出了以“大红袍”为商标的各类岩茶而愈加知名——之后,越来越多的茶叶叫大红袍,大红袍逐渐成为一种指代,而母树扦插成功的大红袍,改称为纯种大红袍,这个名称,只有内行人才常常得闻。
其实那时候,一年只出产几斤的纯种大红袍也还是和多年来一样:“出钱的人喝不到,能喝到的都是不出钱的。”
有很多知道准确信息的人来陈德华所扦插的大红袍田里偷枝条,也有部分有本事的人去窃取母树枝条,然后自己偷偷培养,也因此形成了武夷山的规则:有多少大红袍的茶地,永远没有准确数字,而能出产多少大红袍,也成为一桩悬案,问多少人,就有多少答案。不过,如果是茶叶系统内的人,并且懂技术,偷着培育了几株纯种大红袍还是可能的事情。
也因此,无数不是大红袍的树种,因为制成茶叶后风味独特,拥有者也开始说自己是当时从陈德华那里弄到了大红袍母树枝条,或者神秘地一笑,说自己有独特来源。在武夷山后几日的采访中,我们经常看见这种笑容,可都是些难以确认的故事。
2009年,福建农大采集了若干种谣传是从母树大红袍衍生出来的名茶样本,包括北斗、正北等,进行了DNA测试,科学很无情,这些茶树虽然风味独特,可都和大红袍没关系。陈的话说:“大红袍的历史悠久,加上出名早,所以附会的故事越来越多。而更关键的是,喝过真正大红袍的人非常少,大家不知道准确味道,所以,鱼目混珠的东西出现了。”
那么,真的大红袍究竟味道有多好?在自己引种之前,陈德华说他喝过3次,基本上是“文革”前后。“可是真没觉得味道有多好。”在“文革”之后,自己有制作大红袍的机会了,才明白:“这真是好茶。”5月中下旬,别的茶叶基本上采摘完毕,纯种大红袍方登场。“采茶工人可以相对悠闲地采摘,因为长短不一,并不好看,只能慢慢采。”采来后的制作也不容易,陈德华说:“我也算老茶师了,许多名种都做过,可是大红袍的脾气还没有摸透。10年制作,其中有两三次出了好的大红袍,就是上天保佑了,做不好的大红袍香味、厚度都不出来,也难怪我‘文革’中喝到也不觉得好。”
做得好的时候,纯种大红袍真能体现自己的特征。“为什么几百种岩茶中大红袍那么知名?还是因为品种好,特性独具。”在陈德华宽大的院落中,暮色四垂,越说越高兴的他终于拿出了真正的纯种大红袍,不再是那些拼配的产品,他说:泡一泡试试。这是他2008年的作品,他自己不说价格,后来我们才知道,陈德华所制2008年的纯种大红袍价格是6万元一斤,还是有钱也难买到的珍品。
虽然不知道价格,可是喝了一天岩茶的我们在喝到这种纯种大红袍的时候,还是有奇异的感觉:别的岩茶从第一泡到第七八泡,全部会有浓淡、香味的变化,可是,这泡大红袍从第一盅到第七盅,色泽和水中的厚薄几乎没有变化,始终有浓重的桂花香。“2008年我做出来的,就是馥郁的桂花香。”这才觉得,白天喝到的那些拼配大红袍,虽然也香,也有岩韵,可是和纯种比,还是落了下风——大红袍得名,绝对不是一时之幸。
2007年,原本岩石上的6棵大红袍彻底封存,现在能喝到的所谓纯种大红袍大多是陈德华从福州拿回来的那5棵茶树的后代。“树龄不长,我们现在还没有摸索出一套完整的制作它的技术手段,这也是纯种大红袍昂贵的原因。”陈德华告诉我们。
拼配的大红袍与名丛的衰落
2007年封存前,6棵母树大红袍进行最后一次采摘,徐茂兴就是制作者,这次制作过程中,他们尝了一点自己做出来的茶叶,“非常之好”。这次做好的大红袍没有出售,也没有更多的人喝到,直接被国家博物馆封存了。
徐茂兴 是1995年从福建农大毕业后回到武夷山茶科所的大学毕业生,之所以能留在所里,是因为他的做茶技术好。“当时在所里实习,让我们做一批茶叶,我和德华叔的儿子搭档,我们大概是能够把理论应用到实践中去。虽然是第一次尝试做茶,同一批次茶叶,我们做出来效果特别好,卖出去的价格,是别人的3倍。”
徐茂兴 因此留在了茶科所,学习制作茶叶和育种,他对拼配大红袍的事实了如指掌:“现在武夷山能够把大红袍拼配好的,很多是我们茶科所出来的,都是我的师兄弟,可是每个人配方都不同。”他说,有一位师兄,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者,有一年拼配的大红袍非常之好,能在北京买到上万元的价格。“去吴裕泰,要求服务员给我看一下,一开罐,香气就出来了。”
他自己的配方是用梅占,配以肉桂、水仙、半天腰等茶种,各占一定比例。
这种拼成的大红袍是目前武夷山最主流的大红袍产品,而价格高低,则决定于你所用的茶叶的好坏,和拼成后的口感滋味如何,这就给各家的大红袍很大空间。在福州见到福建茶叶质量监测所所长陈郁榕的时候,她告诉本刊记者,她的配方,除了常见的肉桂、水仙外,还有醉贵妃、玉井留香等少见的奇种岩茶,成品非花香,也非果香,在似与不似间,拼配出来的大红袍效果很好。“现在拼茶技术犹如勾兑好酒,效果差别因人而异。”陈郁榕就是其中高手,使用价格不是很高的茶能拼出好滋味来,她拼配的200多元一斤的茶,比起别人500多元一斤的还要滋味醇厚。去年她还拼了一种55元一斤的大红袍,“就是把我手中剩下了几种茶随便一拼,哈哈,结果我的一个学生买去,放在他的茶店标价550元”。不做生意的陈郁榕觉得这价格很离谱,可是买的人并不觉得不合适。
原因就在于,她所搭配的一些奇种茶,在武夷山也越来越少,大家对那些茶的香味不熟悉。
武夷山的岩茶有一特征,就是品种复杂。上世纪70年代大学毕业分配在武夷山工作的陈郁榕说:“武夷山是天然的植物园,茶树的品种和资源太丰富了,岩岩有茶,通称为武夷采茶有性群体,植物学特征却千变万化。”因为栽培历史悠久,所以最后形成了七八百种岩茶名称,可是这些茶都不多,甚至只有一棵两棵,像大红袍有3棵甚至都不错了。
有的根据产地命名,去大红袍的路上,我们见到下面岩石缝隙里有一棵茂盛的茶树,叫做“不见天”,陈德华解释说:“是因为它生长的地方比较阴暗,上面只有一线亮光。”还有的,是根据发芽的早命名,比如“迎春柳”,奇怪就奇怪在,这些只有一两棵的茶树确实属于不同品种,做出来的茶风味也变化很多。
1978年,陈德华他们为了查家底,对传统岩茶名种进行了一次普查,“才发现,许多名种近乎传说。武夷山解放前有几百个茶商,他们给自己庄里销售的茶命名,很多只是好听而已,并不科学。加上解放后茶山解放后茶山收归国有,有些山上高远处,不太出名的茶山因此荒废了。那次普查特别彻底,我把老茶人、老和善一一找到,拿着记载里有过的名种档案和现实中有的一一对照,不管多偏远的地方都去了,可是,连1/10的都没有了。”最后确定下来的,只有165个品种,“我们茶科所做了一大片的种田,将之保留下来”。
四大名丛中铁罗汉的母树,“1969年的时候还看到过,就在离大红袍不远处,可是1978年做普查的时候,已经不在了,后来是在别的树上截取的枝条。鬼洞外边的水金龟的母树,1978年倒有,前年我去看的时候,也已经不存在了”。
为什么没有对这些母树好好看管并且进一步推广?陈德华说得异常清晰:“其实不是我们茶科所或者茶农不肯保护,很多是历史的选择。随着年代推移,这些名丛有些老了,成茶质量大不如前。”
从80年代开始的每年十大名茶评比中,很少有名丛的影子,品质也不能保证:“你别看名丛奇种有几百年历史,可是很多脾气捉摸不定,名气大,做不好。像水金龟,少得可怜,现在一年只产几百斤了。白鸡冠还行,有几年突然做得很好,我们觉得可能是那几年做茶时节的气候适合它,评比连续进了前十名,还有一年是第二名,可是后来又不行了。但是好在它很好看,泡完后叶底金黄,特别诱人,所以很多茶农保留了一些,现在还能喝到一些真的,可是这两年又完全做不好了。”
市场上的茶叶商是这样:你要什么,他就能给你什么。至于给的是什么茶:“那就完全不知道了,反正多数人都不知道名丛的外观和滋味。”这两年,老君眉又流行了一下,说是《红楼梦》中提到过,“可是我估计,只是一种没大发掘过的茶,用了这个名字而已”。名丛产量很少,一般只有五六十斤,完全不能和后来品种水仙,包括70年代推出的品种肉桂相比,后两种茶叶的产量是前者的若干倍,茶农在直接利益驱使下,往往去除名丛而改种产量高的肉桂和水仙。所以名丛大多是只是听过名声,真实的茶叶已经看不见了。
原生名丛最多的地方,是武夷山的鬼洞,在徐茂兴的带领下,我们打算去看看那些还剩下不多名丛的生长空间,一路上从最著名的三坑中牛栏坑经过,这里是岩茶的著名产地,因为狭窄,潮湿,茶树长势很好,可是人走在里面却很难受,路又湿又滑,几乎不见天日,两边岩石上的茶树多是肉桂,外界给这里产的肉桂起了名字叫“牛肉”,喝起来非常顺滑,而且有浓重的花果味。徐茂兴给我们解释:“牛肉”一喝就知道是正岩茶,哪怕是不太会喝的人。“岩韵浓厚,我个人感觉,是岩石粉末的味道。”
他这么一说,我更觉得费解了。
鬼洞并不是一个洞穴,而是一处深不可测的山谷,据说下雨时候,整个谷中云雾弥漫,所以有了阴森的名称。我们去的时候正是晴天,能看见下面的山谷里外,全是各种茶树,那些茶树在从高处向低处蔓延,一直冲出山谷,倒像是有意种植的结果,其实全是造化之功。
这些茶树本来属于国营茶场,后来被一个矮矮胖胖,外号叫“西瓜”的人承包,目前归他管理。“西瓜”生产的拼配大红袍在当地也很出名,品牌改为“曦瓜”,是不是里面有这些留下来的原生茶种的功劳,就不知道了。[FS:PAGE]
肉桂、水仙的崛起和岩茶村的资源
陈郁榕对我们解释:她有多年的制茶经验和评茶经验,可是就连她也无法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一种茶同样的人做,有的年份好,有的年份差?历史上传统的名丛怎么就越来越不好喝,也不好制作,而逐渐被肉桂和水仙取代了呢?“我给不出答案。”但是,毫无疑问,肉桂、水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名丛,不仅产量高,而且香味好,滋味厚。
70年代她在山区工作时,就发觉了肉桂有可能做大:“其实最早肉桂也是武夷山的菜茶的一种,可是做出来,有一种我们很少见过的桂皮香。这两年广泛种植后,桂皮香味少了,花果香浓了,味道之浓郁,还是超越许多茶种。我们国家的生化研究还不是很先进,也没有给出准确答案,唯一的解释就是,种植的环境给了茶树香味很大的影响,所以产在核心地带的肉桂味道还是最好。”
其实肉桂的推广种植,和陈德华也有很大关系,他自己没怎么说,徐茂兴告诉我们:60年代,茶科所发现肉桂产量高,香味好,最重要的是制优率好,10年种植基本上9年都能做出好茶来,“水的味道很丰厚”,所以德华叔很想加以推广。“他在十几个品种中试下来,这肯定是能做大的品种,茶叶是那样,就怕货比货,肉桂中好的带桂皮香,一般的也都带有水蜜桃的香味,80年代开始的评茶评选,德华叔做的肉桂,连续多少年都是前十名。”
1979年,省科委给了一笔10万元无息贷款,被茶科所用来推广肉桂种植,80年代是肉桂发展的黄金年份,许多茶农开始开山劈林,在山地里种植肉桂,为此,销毁了不少名种。“当时有个政策,谁家平整出来的茶园,就归谁家所有。勤劳的茶农就砍去了不少从前产量每亩只有几十斤的菜茶,开始整片种植肉桂。”
与此同时,原产于闽北的水仙也开始在武夷山推广,水仙滋味不如肉桂,可是产量同样很高,两者现在已经占到武夷山岩茶总量的80%左右。而且也是制优率高,10年恨不得有10年能做好,当地有句话叫“勤肉桂,懒水仙”。就是制作肉桂的时候,用的力气要大;而制作水仙的时候,力气必须很小。
其实是因为二者的叶片厚度不一样造成的,水仙叶片大而单薄,摇青的时候轻微摇晃,就可以把滋味做出来了;而肉桂不同,叶面蜡质感很强,必须使劲摇晃。徐茂兴是做茶好手,他告诉我,名种大多是肉桂油同样特征,叶片厚而蜡质感强,所以都不好做,力气要大,但是光这样也不起作用,还得看准时间、气候等,看青做青,看茶做茶,看天做茶,一直到现在,老祖宗留下来的那套办法,一直还在使用。
由于武夷山在申请世界文化和自认遗产的时候,不能允许景区内有人居住,于是,从90年代开始,景区内的茶农陆续搬家出来,现在,他们就住在距离景区最近的岩茶村里,当年天心村的名字也被保留下来,称为“天心岩茶村”。村民翁建昌家在山上有50多亩茶山,在村里算是大户,除了当年分田的时候家里人多,还有一个原因,他的爷爷当年很勤劳,把很多无人管理的茶山改种了肉桂。那时有个规则,谁家种的肉桂就谁家所有,一下子,他家就比别人多了几亩茶山。不过,当地人不管自己所有的茶田叫茶山,而是叫“山场”。山场的好坏,直接关系到茶的品质。
原来不仅核心产区的岩茶质量要高于外山茶,即使同是核心产区的岩茶,因为山场的好坏,也能分成不同的质量。翁建昌带我去看他家位于天心寺上方的山场,有一位台湾来的茶友,看上去貌不惊人,可是鉴别能力很强。“一喝我的茶,就说你这是正岩,然后又喝一泡,说,你这是不是天心寺附近的啊?”翁建昌本来以为,只有当地茶人才能分出这是哪个山头的产品,这下吃惊了。“他那么大年纪,还一定要去我家的山场上参观。”
武夷山景区禁止车辆入内,可是茶农家的车例外,因为不少茶农的山场就在核心点,不可能不让他们开车做业,尤其是生产的时候,一家一天要运几百斤青叶出来,不可能靠人力挑,那成本就会再增加几倍。
走过天心寺的时候,翁建昌告诉我,1976年前,庙里的和尚只剩了一个,所有庙房都是他们村的住宅,现在他们搬家了,这些房产又回归了庙宇,僧侣们把当年的村民住房改建成了茶叶工厂,也要做茶销售。经过的时候,一个穿黄色袍子的僧人正在和一位商人讲价,说是商人想包今年寺庙产的所有茶叶,其实也不奇怪,天心寺种茶历史悠久,大红袍从前就是寺产。
穿过天心寺,往背后的山坡上奋力爬去,就是翁家的山场了,武夷山的岩石陡峭,山场也非常不成片,翁家虽然有50多亩地,可是至少分成了十几片,依靠着岩石下面的小块土地,地上有很多碎石,翁建昌告诉我们,这既是分化下来的碎岩石,只有这种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岩茶才有很重的韵味。“外山茶别看土地肥沃,可是那些黄泥地容易板结,对茶树不好。那些茶树看着好看,收获量也是我们的几倍,可是质量就是不行。”
山头不仅土不多,而且树丛茂盛。“这又是一大好处,茶树不见天日不行,可是总晒也不行,所以我们这里的茶叶质量好。”一片巨大的岩石下面,有一分地左右的矮小的茶树与翁家大片的肉桂看似不太一样,翁建昌夸奖我们的眼力,原来这就是“半天腰”,只能生长在最高处,传说中是鸟将茶籽衔往上面,然后再生长而成的,一种产量稀少的名丛。“我从80年代开始培植,也是想做些不一样的茶叶,不过产量稀少,一年才几斤,基本上不能在市场上销售。”
上次台湾茶客来的时候,说是5000元一斤,他全部要了。2008年风调雨顺,翁家一共产了8斤半天腰,果然全被包走。我们下来后喝到一泡2009年的半天腰,说来也真奇怪,同是岩茶,这种喝起来显得很年轻,但是那香味却又融在水中,舌头下面生出甘甜来。翁建昌说:都是他做的,可是2009年的远不如2008年出产的,香味不浓厚。所以价钱不高。
茶种好,必须还得做得好,这在武夷山是老生常谈了。翁建昌和徐茂兴一样,强调做茶时候的摇青,其实是氨基酸类物质如何表现的过程,从叶脉集中到叶片,翁建昌说:这还真不是人力能决定的,有时候尽心尽力,还做不好。2008年天气特别干燥,一天雨没下,“那年做的茶叶,真是好”。靠空调之类的东西来控制,在岩茶村至今没实现,他们说,那样做出来的茶,风味不佳,糟蹋了岩茶村特别山场里的好原料。
徐茂兴经常跑到岩茶村做茶,他的经验使,绝对不能太累,许多茶农现在雇佣工人做茶,最高的工钱已经到了十几天1万或几万元,可是徐茂兴和翁建昌都不用,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不相信别人,“毕竟自己做的最精心”。
而且,翁建昌也不做外面的茶叶,因为自己家的产量已经够大,再做外面的,常常人累死了,做出的茶叶质量不好,照样卖不出高价。从4月下旬到5月中旬,是岩茶采摘的时候,几乎每天连续工作,根本休息不得。
除了摇青,翁建昌觉得焙火也是手工活,极关键,能够把茶叶的香味定型下来。好在他岳父是当年茶科所的老师傅,焙火技术很好,敢于用猛火,又不会把茶叶做出焦味,外面请的工人300元一天,还不一定能做出那种火候来。
向他请教为什么北京市场上的岩茶焦炭味道严重时,他说,那些事电焙的产物,正岩茶从来不用电焙,而是用荔枝木来焙,做出的茶能发挥本来的香气,这才明白,那种焦炭味道眼中的所谓岩茶,是想借这种厚味来掩饰茶叶其他味道的不足。他说,“肯定是外山茶”。
正岩茶的行情起起落落,去年前年,翁家的年收入都是40万元左右。“不过刨去人工,就少了一半。采茶女工的工资现在是每天百元左右,虽然做茶是自己,可是一些体力活还是请人做,又去掉一些。”一到3月下旬,江西上饶地带的农民就开始联系岩茶村的村民,看看主家是不是还需要他们来,工钱多少等等,翁建昌也接到几个电话,岩茶村的村民小农场主的身份显露无遗。
32岁的汪林生同样是岩茶村的村民,他家里有几块肉桂优胜奖的奖牌,从2006年开始,岩茶村开始搞茶王赛。“我次次都参加,一共要交上去22斤茶叶,评比用2斤,剩下的被村里包销了,如果能评上状元,就很合算,因为包销价格就很高。可是我评来评去都是优秀奖。”不过也不简单了,每次参加的有80多家,最后评上的只有10家左右。“其实我擅长做水仙。”汪天林笑道,水仙轻松,摇青的时候不用花力气,而肉桂属于力气活,连续做半个月下来,人能瘦掉十几斤。
岩茶村会不会有龙井村那种现象,村民们在家里卖茶,但是卖的很多事搜集来的茶叶,而不是自己家山场所产的茶叶?汪天林说前些年有过,而且还为数不少,把外山茶弄来当正岩茶卖。可是很快就卖不出去了,一大原因是,岩茶的买家都是行家,往往一喝就知道有没有岩韵,那种特殊的棕叶、石头和青苔的复杂混合味道,是外面出产的茶叶怎么都模仿不出来的。
——《三联生活周刊》王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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