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在寺里又住了两天,怕耽搁了上京赶考,第三日一早便收拾行装准备上路了。老和尚带着两位徒弟送他到寺门外,将一个纸包交给他说:“这是你先前喝过的茶,路上再遇风寒疟疾当可无事,只是去年炒制的茶已吃完了,今年刚下的新茶却又得褪火,不得马上吃,只剩这一小包了,施主万请收好。”秀才收下茶,从怀里摸出一包钱币交给老和尚。老和尚笑推道:“有远近檀那才有此庙,即能受寺庙之慧,累世累劫必在此庙培积过福报。施主不必客气。”秀才无法,只得再三致谢,往山下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时,方丈与二位僧人还站在那里目送他。他向几位法师挥着手,看到了山门前一片木板上刻着的寺名“天心永乐禅寺”。秀才转回头,一径赶路,一径想,这竟是我重生的地方,我今日才知此庙叫做天心永乐禅寺,只是我一介穷书生,蒙法师慈悲赠茶却无以为报,它日若金榜题名时定要回来重重谢过几位法师才好呢……
秀才心挂科考,日日风餐露宿不肯停歇,这一日进了直隶境内,却是离京城不远了。秀才松了口气,遂找了一家干净客栈歇息。至晚间,秀才洗漱了正欲收拾安寝,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混乱的声音,还夹杂着病人痛苦的呻吟声。秀才推门出去,正看到小二拎着热水忙忙的跑过来。秀才问:“这是怎么了?”小二说:“咳,刚住进来一个客官,想是白天吃了不洁净的食物了,上吐下泻,还发热呢。”秀才扒在窗棂上看了一眼,只见一位蓄须的中年男子倒在床上,面色煞白,两个随从在旁干着急,只是支使着店小二:“大夫呢?快去请大夫?镇上可有药房?”秀才回到自己房里,忽然想起天心寺老和尚赠的茶来,心想:看那人病症与我当日差不多,用此茶应当能治好。遂从箱笼中翻出茶叶,正欲送去,忽又想,萍水相逢,我又不是大夫,人家未必肯信,再说此茶只这一包,给他用了,万一我在京中再遇风寒怎好?秀才犹豫这当儿,那边大夫已然请来,只是此地无甚良医,大夫把了半天脉,一会说是肠梗,一会儿又说是伤寒,究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秀才听着旁壁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忍不住拿起茶包走了出去。
病人一行听了秀才讲清此茶的来龙去脉,倒颇有三分相信,再向那位束手无策大夫请教,大夫自己无法,吱吱唔唔的只说想是可行的。那二位随从倒是甚为不放心,病人自己说:“禅寺里制的茶,是有佛菩萨护佑着的,现下无法,我且试试无妨。”秀才忙如法煮制茶饮,不一时,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汤便端了进来。那病人倚在榻边慢慢喝完,也是一身大汗,盖着被子捂了一会儿,寒气全都发出来了。又要粥要汤的调停了一场。第二日,秀才又煮茶呈上,那病人已能下床行走了,只是秀才急着赶路,便将余下的茶留给那二位随从。病人仔细打听了秀才的名字、籍贯,说,日后必谢。秀才匆匆道别,只说茶是天心寺老和尚给的,若谢,就将这谢记在天心寺老和尚名上便罢。
别了那一行人,秀才疾忙赶路,入京后参加秋试,一举中的。殿试时题目又恰好是在天心寺中温习过的,秀才有如神助,顺顺当当的点了头名状元。按照往年的例,五天以后在皇宫里举办宴会,皇上并要钦赐御酒金花等物。
秀才现在已经是状元了,可背筐里仍是那几件旧衣服。状元将一件件衣服摆在床上,一件件的挑选着,一阵自卑袭上心头。“唉,让人家看到状元穿的这样寒酸,也未免太……”状元向床上一仰,随手拿起一本书无心的翻着,从书中掉下一片叶子悠悠的落在了状元脸上。那是状元还是秀才时,住在天心永乐禅寺养病,为了让自己记得老和尚的茶得来不易才采的一片鲜叶夹在这书中。这忽早都忘记了。状元回想起自己躺在床上,看到穿着破旧百衲僧衣的老和尚的情景。抚摸着这一片干萎的茶叶,状元忽然觉得自己想通了。
御宴那天,状元穿的是一件竹青色的长衫,半旧的,但是浆洗的很干净,还喷了酒,熨的平平展展的。其它人都穿金戴银,很有些人还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但是他觉得自己没什么不体面。“皇上驾到!”宦官高声宣道,无论穿着什么,戴着什么的都统统伏在地上,黑压压的跪了一片。“平身!”众人站起来,皇上的目光扫向众人,众人也低着眉偷眼看着这位尊贵无比的天子。在很多绫罗绸缎中,穿着棉布衣服的状元很显眼。“咦?是你!”皇上惊道。状元闻言抬起头,看到皇上竟是那天在客栈遇到的病人。皇上喜道:“我回宫中着实休养了几日,正想科举过后要着人找你——只听人说新科状元是穿布衣的,没料到是你,选得好!选得好哇!哈哈!”看到皇上龙颜大悦,众人皆附和着笑起来,并向状元投来妒羡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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