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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山下梅:一个古村的进行时

发布日期:2009-08-03 21:16:40 访问次数:1562

  下梅是武夷山下的一个小村。县志里载,康熙年间,武夷茶市集下梅,旺季时来来往往的竹筏有三百多艘。直到咸丰道光年间,才慢慢移至交通更为便利的赤石。赤石村靠近武夷山风景区,已是近朱者赤,不复往昔,可下梅还藏在不远的山里,留存着前朝的风韵。

下梅村三桥 (摄影:刘达友) 

  可是,下梅也许正在逝去。

  (一) 

  从康乾盛世时茶叶贸易的兴旺,可知下梅曾经的富足与风光。鸦片所以传入中国,就是英国为扭转和中国因茶叶而致的巨大贸易逆差。在下梅,这些富贵如过眼烟云逝者如斯,只空余当年极盛时留下的种种陈迹,在多少年后,随着旅游的兴起,再慢慢浮出水面。

下梅曾经的大户-邹家祠堂 (摄影:刘达友) 

  我在武夷山两天,去了两次下梅。下梅现在算是个不出名的旅游点,在武夷山度假区的街头有一幅“下梅古村”的大型广告牌,而在武夷山常见的风景画册里,也有下梅民居的照片。第一次到下梅,是傍晚,在路上看着太阳渐渐西沉,一路青山碧水。到下梅时太阳已在山后,天色很快昏暗,下梅的夜沉稳平和,孩子们已结束嬉戏,而溪水古屋,都默默不语。第二次到下梅,是下午,在精美的民居祠堂间流连,在小桥流水间徜徉,时间随着阳光流逝,最终下梅也归于暗夜中。

  下梅当年因茶市兴,水道是下梅的命脉。公路是五八年修进下梅的,在之前,在村旁流过梅溪一直是下梅通向武夷镇乃至海外的交通要道。流入梅溪的当溪划村而过,将下梅村分成南北两片。长九百余米的当溪,却是一条人工运河,是康熙年间,为了茶市而规划修建的,沿河设了九个埠位。而当溪两岸,有南北二街,临溪的街边设了靠栏,可坐可倚,溪上小石桥比比皆是,交通来往便利。

(二) 

  头一天傍晚初访下梅,村口寥落,我正打算沿着当溪开始我的漫游,一个端着碗在村口吃饭少妇问我,你买票了吗?这句让我游兴大减,为什么每一个握有祖宗资源的村庄都纷纷收取门票,仿佛守株待兔的农夫。这么晚了,还要买票?我叫道。少妇说,要不我给你当导游,不用买门票了,导游费也就是门票钱。我说好吧。天色已晚,导游引以为豪的民居建筑我都没法看了,只好匆匆感受了一下下梅入夜时环境和气氛,打算再来。其实,有时间在村里住上几晚更好。

溪水古屋 

  我再到下梅时,执意不要导游。村口有间小店,票就是由小店代卖的,小店里有本简单的下梅文史资料,我买了票,坐下来翻看那本资料。店里的村妇们一定要给我当导游,我说我昨天来过,自己会走,不会迷路,不需要导游。村妇仍然喋喋不休说那些老房子没有人说看不懂的,我说我有这书呢,说罢掏钱买下了A4钱打印的文史资料。 

  文史资料很贵,薄薄的十数页要十五元。这是村里小学的老师编写的,印出来让店里代售。价格印在后面,下梅的历史稍微回忆一下也这么值钱,旅游改变了很多,也许不是一切,但确是很多。

  我自己走进村里,先在镇国庙里看了半天老人们自得其乐地玩四色牌,这是一种以纸牌的形式以中国象棋的符号以麻将的玩法组合在一起的桌上游戏。在庙里妇人们一边念念有辞,一边搓着火柴一般粗细的纸卷。五颜六色的色纸被卷成一根长条,留着一个发散的尾巴。一位老妇说,这是“经”,烧的经。我仔细一看,一捆“经”上确是贴着一个名号,类似于“救苦”之类的愿望,也许她们口中念着的,就是这些要烧了才能许下的愿望。 

邹氏家祠堂的正门 

  下梅的孩子都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孩子的妈妈也和孩子说普通话,让人怀疑村里的男子是不是都讨了外乡的婆姨。后来才知道下梅两千多口人,来自四面八方,就连建有祠堂的邹姓在下梅的历史也不过始于明代末年。一个典型的移民村落,各家操着各家的方言,也许因为这样,普通话才奇怪地盛行,因为沟通需要共同的语言。 

梅溪将下梅村分成南北两片 

  如果说当溪是下梅的血液,那么当溪两岸各式建筑居居,则是下梅的骨骼。有好些建筑在历经风雨后已荡然无存,比如奇巧的祖师桥就在五八年修公路时,被跨过当溪的公路拆成了桥面。不过现在遗存下来的祠堂民居,相当多的还比较完整,如邹氏家祠、方氏参军第、隐士居等。其中最值得一看的是邹氏大夫第,建筑宏大,雕刻精美,保存完整,至今仍是邹氏后人在这深宅大院里居住着。

(三) 

  我是怎么又给配上了一个导游,在记忆里一直有些恍惚。我只能说我的导游张华珍很懂得观察人的心理,一步步将一个决不要导游的偏见者的偏见逐步纠正过来,让他心甘情愿地付出报酬。 

  我是在当溪边的庑廊里遇见张的。她说昨天见过我,问我今天买门票了吗?我说买了,她说昨天买了今天不用再买了,我说昨天我没买啊。张说最完整的民居要数邹氏大夫第,那是私人住宅,不开放参观,但是她朋友刚好在,可以问问。然后和靠栏抱着婴儿的一位少妇说了几句,表情里看不出什么来,张说少妇是邹家的媳妇,她的朋友。我说谢谢你啊,她说不一定行呢,不用谢。

  然后我跟着张往大夫第走,心里闷闷不乐,只想自己走走,结果又跟着别人走。张也没有说要给我导游,只是象对朋友一样,可是,显然收取门票的下梅不象是一个产生游客朋友的地点。我有些事想不明白,弄不清是不是收钱的话就不算朋友了,而不付钱是不是就对不起朋友。我只好想,跟着走吧,既来之则安之。

下梅大夫第 (摄影:刘达友) 

  大夫第美仑美奂。门前的拴马石很有特色,门当和户对也很完整,大门的砖雕细致丰富,隐约可见一层赭黄色,那是破四旧时,屋主为了保护这些砖雕而糊上过泥的痕迹。邹家媳妇开了门,门边写着“私人住宅,谢绝参观”,我轻手轻脚地踏进在几百年前绝对豪华的深堂大屋,时间也跟随着脚步回溯。 

  大处不说了,单单五米长的花岗岩凿成的花案,整块大石凿成的水缸和洗衣盆,后花园里石雕的棋几,一株数百年树龄的罗汉松,这些遗存下来的细节,可管窥大夫第当年的一斑。张说村里要开发旅游,没和大夫第的屋主商量,结果不久屋里就丢了东西,村里又没有个说法,一气之下,屋主就闭门谢了客。大多数来下梅的人都看不到下梅最好的民居,这也不知是喜是忧。[FS:PAGE]

(四) 

  旅游利益分配问题在绣楼也有。本来下梅大户人家多,大户人家必有大家闺秀,大家闺秀必有金鱼缸般的绣楼。不过在历史的震动中,下梅只留下一座绣楼,张带我去看绣楼时,对我说,这家也是不开放的,主人要收两元钱。这家的主人的孩子都在武夷山市开店卖鞋,老两口在旧居外另建了一栋毫无特点的两层楼住着,而旧时的华堂,现在就空无一人了。绣楼在房子一角,一层是架空的,有木梯可上二楼的闺房。架空的楼底是雕着四种花纹的木刻天花,而上了楼则是铺了方砖的地板。

下梅闺秀楼 

  小姐住在绣楼上,轻易不得下楼。绣楼最外头有丫环的隔间,中间是供小姐琴棋书画的厅堂,最里才是小姐的闺房。古时的小姐,左右推窗见高墙,仰头一线天,生活比金鱼还不如。主人家说收两元钱也是迫不得已,村里没有拨款,只好自己想法维护这栋古屋。指着檐下一根砍了槽接水的毛竹说,下雨时水溅得楼里到处都是,只要到集上买了毛竹,一根百多元呢。 

  很多老房子都给拆了。不合时宜的居住条件,使下梅人在近十年来陆续拆了不少老房子,将地基改建成简朴实用砖瓦房。西水别业的前半部分,已经不可辩认,那是一座多快好省的简陋楼房,后半部分,才是亭台水榭的前朝休闲歌舞场所。在土改时,很多大房子都分给了贫下中农,住了很多户人。这些人家果有了建房的钱,拆旧房建新房的愿望油然而生。原来邹氏四兄弟各有一座豪宅,现在也只有邹氏大夫第还保持着原样。

  张说,下梅穷,才留了这许多的老房子,要是早几年有钱,说不定全都拆了。说得也是,有一户人家在精美砖雕的大门后,是一座红砖钢窗的楼房,也许这是村民们觉得最好的古为今用了。现在下梅已冻结了宅基地审批,冻结旧房改造。在参军第,可以看见一面砖墙上写着“改”,那是要把砖墙恢复成原来木墙了,可那些平掉古屋新建的楼,已经无法再“改”。一则是资金不足,二则是新房的生活质量显然高过古屋,自来水,厨卫,都是古屋不能比拟的。是要保护文物还是要幸福生活,是两难选择。我们宽慰自己说,只有保护文物才能够有幸福生活。

下梅参军第 (摄影:刘达友) 

  下梅曾经因为富甲一方而修筑了这许多的精美民居,而现在这些民居却是因为贫穷而基本保存完好,而这些因贫穷而保存的民居,又在旅游时代里成为财富和收入的来源。历史的变迁很难理解也很有讽刺意义。 

(五) 

  为了发展旅游,保持清洁,原来五日一集的下梅集市,从当溪边南北二街搬到了村外新建的市场,冷冷清清。当溪两岸没有了猪肉摊,没有了红薯没有了莴苣,旅游又改变了下梅人的生活,或者说是下梅为了迎合外来的眼睛,修饰了自己。好几次,张为下梅的不卫生向我表示歉意,甚至是自卑。看着巷道里的灰,她说:和城里不一样呢,乡下脏。我说很好啊,下梅的猪啊鸡啊都关着养,无论是石板路还是水泥路,都很干净了。确实,下梅只是有些旧,但很干净,要是拿元阳的哈尼寨子来比,干净得过分。到底旅游者想看到一个原汁原味的下梅还是一个乔装打扮、藏着掖着的下梅,看起来大多数是后者,要不下梅人怎么那么在乎地和城里比着。

  方氏参军第对门是陈氏的儒学正堂,这座老房子土改时被分给了许多户人家,也有陈氏的后人的一份。见到我进去,一位陈家的老人把我引进他的收藏间,屋里一块木板上摆满了他收集来的文物。有碗有花瓶,有尺子有砝码,还有各式绣品和木雕。我对墙上挂着的一件戏服有兴趣,这是件布粗工细的绣花官服。陈的儿子说,这是从前一个戏班逃难时留下的一大箱戏服中的一件,戏班逃去就再也没转头,他在别人家里看见时,人家想都卖给他,但他不敢要,只挑了几件,看能不能出手。不知那个戏班下落如何,只是他们赖以谋生的行头,现在正在零售批发。

下梅儒学正堂 

  我只多看了屋里的明清家俱几眼,陈家就问我要不要,我说我不收藏也没研究,这些古东西,留着吸引游客,将来的利益更多,现在卖了等于把下蛋的母鸡给杀了。陈家儿子不屑地说,卖一件是一件,不定哪天就要打仗了,那时全是废物。张告诉我,村里组织过村里古屋的屋主去安徽西递村参观学习,看来,别的不知学到什么,家家卖文物是学回来了。

(六) 

  张华珍一直跟着我,她是一个好的导游,对下梅的历史和文化了如指掌,对清代建筑样式也是一套一套的。她是村里的媳妇,是从五夫镇嫁过来的,五夫镇是朱熹故居所在。我跟着她看了参军第旁的达理巷,这是方家让出来,以便邹家出入的一条上覆瓦顶的小巷,自比桐城的六尺巷。还看了深达五进的隐士居,进一厅高一级,可谓庭院深深深几许。不知何时,有一个老妇人也跟着我,要我去买一些她收藏着的铜元,不过我对收藏了无兴趣,不想去淘什么宝贝。不过,她仍然跟着我们,说是要向张学着做导游。

达理巷 

  一路上,老妇不断地和我说,张是她们这里最好的导游,这次说了三小时,口水都说干了,得付钱。张就总是叫她不要乱说,是朋友,不要钱的。如此三番五次,我只好对她们说,我会付导游费的,导游付出了劳动,让我有所收获,该得到回报和鼓励。但是老妇人还是跟着唠叨,最后竟要我付她五元,说是给我介绍了这么个好导游。真是怪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有了导游,现在还有了介绍人要佣金。 

  张华珍确是一个不错的导游,我离开下梅时,付给了她比规定还要多的导游费。也许我这样做,对下梅的未来是雪上添霜,但我也确实觉得,她对下梅的讲解,超过我的期望。 

  如果早几年到武夷山,我不会知道下梅,因为那时这样的村子藏宝于山。如果我晚几年来武夷,下梅或者已经开发得和周庄一样的车水马龙,满目是粉刷一新的仿古建筑。在未开发时我会错过下梅,在开发后我只能看到油头粉面的下梅。那么,下梅,我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又或是,现在,是我能看到的最好的下梅吧。

来源:腾讯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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