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贤庚
来源:武夷山资讯
武夷山是中国一个古老而著名的茶乡,武夷岩茶是一种特殊的优质名茶。自然在经营上、制作上也存在特殊性:如产权上,武夷岩茶早期为寺庙所有,后逐步被茶商赎买;管理上,包头向茶商(老板)承包,交纳干茶取包价;工艺上,全部采用手工制作;用工上,大都是江西上饶、铅山县一带的闽南移民后裔,等等。这些传统复杂的过程中,流传着不少轶闻趣事。笔者将之整理成文,以飨读者及爱茶同仁。
富有的茶客
这里说的茶客,
并非喝茶的客人,而是指做茶生意的商家,武夷山人背地里称他们为“茶客”,当面称之为老板。清代、民国间就有山西之“西客”和闽南之“下府客”发之于武夷茶。有则故事云:古有闽南茶商贩武夷茶到新加坡,客死他乡,魂化为鸟,每年春茶时节到武夷山啼叫:“下府郎上”(闽南语)。意叫闽南茶商来收茶,春茶下山鸟也飞走,据云是去看各地行情、推介岩茶,山人美其名为“茶介鸟”。
清时起源于武夷山的岩茶(即乌龙茶),主要由当时闽南入武夷山为僧的所管寺庙所有。这些僧人深感岩茶品质优异,将之传至闽南,便有闽南茶商入武夷购买转卖,后逐步延至潮州、广州地区。便以方言为系,形成下府、潮汕、广州三帮,其中以下府帮为最。这些茶商,先是批量购买岩茶,后便是定厂包销,再后就购山、购厂自产自制。据林馥泉调查,时山中茶厂达95家,除崇安县公产8家、张天福示范茶厂2家,其他属“三帮”所有。他们还在武夷山麓的赤石街兴办茶行(庄),经营武夷岩茶。时赤石街行人如梭,舟筏泊岸,晚上灯火通明,青楼清音彻夜,“金崇安”由茶而得名,“小杭州”也冠之于赤石。抗日战争期间,由于道途梗阻,许多茶山荒芜,茶价下跌,茶行(庄)只剩30来家。
三帮茶茶商,将岩上茶厂所制岩茶,挑到赤石茶行(庄)精制、打包,顺建溪运到闽南、潮汕、广州,深得富庶的沿海地区文人雅士、富商贵人的青睐,逐步传至港台和东南亚。清乾隆《龙海县志》对之高度赞赏。清历史学家连横(1878-1936)的《雅堂文集·茗谈》中所记,为人感叹。文曰:“台人品茶……茗必武夷,壶必孟臣,杯必若琛,三者为品茶之要,非此不足自豪,且不足待客。”据云,抗日时,有时茶道中阻,瘾君子惶惶不可终日,以所存往日的茶叶包装纸盒嗅之,以过其瘾。有的富家因长饮“武夷”而倾家荡产。凡此说明其时岩茶之身价。
如此丰厚茶利,引得沿海闹市的茶老板不辞辛劳,爬山逆水北上武夷山区,察看厂行(庄)所营茶业生意。有的老板一再加大资本购厂买山,泉州张伟力的“泉苑茶庄”在武夷山已有两座茶厂,1930年又花三万银元购到慧苑东厂后,踌躇满志,向家人朋友夸言:“得此可安天下矣”,说明当时岩茶利润丰厚,为商家垂涎。
春茶采制时节,老板们都要来观看做茶、品评、记数,有的一个头春数度到厂,有的甚至整个住在茶厂,关心备至。平时则雇经理代理人管理,有的则由包头代管,有记账先生登账备查。
平时老板来到茶行(庄)后,由茶行(庄)经理等陪同,坐轿至厂察看,询问情况,有的还会亲临茶山,看茶丛长势、茶山管理好坏。若对包头不满,来年则辞去其职,另请他人包管。
老板衡量包头的主要标准是茶叶数量,其次是茶叶质量。所以春茶时每到茶厂,都会专门设小宴请青、焙师傅和带山,有时还会另给点红包,以买动此三人为之卖力。“大日”时,夜间揉茶,给工人煮红糖粥为点心,厂人戏称“做月子”(当地人做月子期间吃红糖粥),常言“嘴一动,三分力”。此举行之有效,促进了工人出力炒揉。
每年春茶期间,老板从茶行(庄)中派心腹,即监理到茶厂登记每天茶数,厂中尊称此人为“起茶先生”。“先生”每天傍晚看着将当日焙出之茶秤后装箱上封,零头秤后待翌日入箱。这样每天所采制之茶都有数量,不可缺数,也不能并日登记。“先生”备有小炉,煮菜自用,足见待遇非同一般。
刻薄的包头
武夷山各岩茶厂大都为下府、潮汕、广州三帮所有。这些茶老板平时大多在自己家乡或外出经销茶叶,他们将武夷山的茶山包给当地人(多为江西上饶、铅山县的闽南移民后裔)管理、采制,这种专门给老板制茶、管茶的人,当地统称为“包头”。“包头”分有大包和小包。“大包”不但按干茶数量取“包价”,还要包添制和购买必要的制茶工具、所用器具;“小包”则纯按所交干茶取“包价”。抗日时期,每斤干茶“包价”一元,“大包”为一元二角;建国前夕每斤干茶“小包”按50斤谷子折价(其实谷子已较前便宜了许多),“大包”每斤茶约按60斤谷子。当然也要看茶质量,特好、特差的都会加价和减钱。
包头赚取老板的钱财的另一途径,是帮老板管山。每年茶山要挖、平二道锄头。工人大都按点工计酬,抗日时期每天每人2角,领头者2角5分,此中包头能虚报一点。但是“填客土”(武夷岩茶传统的茶山有效管理法)包头就可从中虚报天数和面积,这是包头最喜欢承接的项目。
包头对茶事非常熟悉,也精于核算和功于心计,对工人刻薄,自己不劳动,却赚到大钱。
每年元宵之后,或更早些,包头即雇定了带山、青焙师,並通过带山雇请采工,青焙工人则由青、焙师傅雇请。一个采茶工一春要采50来斤(老秤,下同)干茶之茶青,包括炒揉;青焙工一春每人要做300来斤干茶。这是武夷岩茶厂的标准。若一个千斤茶厂,要用20只茶篮,即20位采工;捡茶则是采工的一半,即“二采一捡”;做青4-5人:一位师傅,一位“二手”,其他为“帮青”,大厂设“三手”;做焙3-4人:一位师傅,一个簸茶,一或二个收茶、焙茶、打杂等;另请一个做饭,包挑青、挑柴、打扫卫生、点灯等,大厂则有专门挑青的。一个千斤厂大约用工40多人。
包头为了降低本钱,除了用工要按山中标准雇请外,其他方面则厉行节支。最明显是伙食,三餐都是粗糙的大米,坚硬的米饭,所谓的“菜”就是一碗咸的带苦的淹菜,外加煮米汤。有位叫“老叶公”的包头,连米汤都不让工人吃,全部倒去喂猪。武夷山歌唱到:“想起崇安(时为县,1989年改武夷山市)真可怜,半碗淹菜半碗盐……”好在老祖宗立下了一个规矩:即五天做一个“墟”,外加“开山”“下山”两仪式,工人可从中得到改善伙食。作“墟”就有猪肉和豆腐、豆腐泡、豆芽之类吃;“开山”、“下山”还要打“麻芝粿”,有加水稀释的“水酒”,以为庆贺。此规矩各厂都不敢随意免掉,否则要被工人唾骂,只是标准差异而已。另外茶工入厂时,包头要给每人一斤猪肉,用红线扎好,以作为一春之私菜。如没此规矩,20来天茶工们怎么熬得住。
工人一般都睡在矮楼地板上,稻草地铺,杉木为枕。包头还要向工人收取被租钱。
有的包头为了赶时节和节约米饭,暗中指使带山,提前用餐后,背篮出厂,工人只得随后跟上,有的动作慢者,只好把米饭淹菜放入围裙中,边走边吃。包头看到工人(含女工)自带咸鱼、咸蛋之类就不高兴,因为此菜会多吃饭;若工人自带猪肉,包头就会笑了,吃猪肉会少吃饭。可见包头何等之“钻”。茶工带菜也非常有限,大多只带几个咸蛋,便于保存。一个咸蛋吃一二天,如今人用味精一样,“一个咸蛋吃三天”也并非戏说。所以茶工们把“包头”叫作“哭啕”(闽南语谐音“绝种”),甚至借用武夷山中一种鸟叫:“哭啕哭大大”来诅咒包头绝种绝的光光,以泄心中愤恨,表现出对包头的强烈不满。
难为的带山
所谓的“带山”,即是武夷山各岩茶厂带领、指导、监督采茶工的领头人。
带山由包头雇请,受包头委托代请采工,大都是包头邻近的村人,并代付给定金,作为“合同”。按包头通知,带采工进厂,并指定铺位,分给茶篮、棕衣、斗笠、草鞋之类,并嘱咐交待注意事项、规矩。
“开山”之日一早,不准说话声张,带山人先拿勺盛饭,采工依次跟上,大家不准坐凳,站着桌边吃饭。早餐毕,带山背茶篮出厂,工人紧跟。不能回头看放鞭炮,据说看者会得红眼病。一路鸦雀无声,直达茶山,带山以手指点,采工分丛采摘,大约半个时辰,包头上山给诸人分烟,这时大家才可出声说话。此后便不分粗话俗语、吼唱乱说,甚至在厂中与捡茶女工打情骂俏,任凭自由,包头和带山决不干涉。
晚上听到“梆声”,带山要催促采工起床炒揉茶。带山来回走动察看:青有没有炒熟、均匀,揉时茶叶有没有走散、成条……。若青叶不熟,则责之:“做生饭了”;青叶水分太多,则令之:“吊手!”(把青提起散落),茶叶散在锅边、灶台时,则叱之:“把屁股夹紧!”(指手掌后根并拢)……带山人样样在行,否则压不住镇。带山虽不要参与炒揉,但也要干力气活,那就到青间驼扛要炒的茶青,一篓上百斤,没两斤力气,是上不了肩、要被人取笑的。
带山还要和青师傅搞好关系,否则各受其累。如当日采什么地方茶,什么品种?提前告知,让青师傅好作安排;若带山要捉弄做青人,会把难“倒青”(即今萎凋)的品种或长势旺的茶青放到下午或傍晚采摘,茶青到厂时已无太阳,做青人无可奈何,只得把茶青抬上青楼,烧柴热烘,不但费力,而且做出之茶,也不如日光“倒青”的理想。这种故意的恶作剧,如让青师傅知道了,会进行报复:他们在驼炒茶青时,有意把青篓放在地面上(本来放在四脚架上),让带山弯腰扛上肩,百来斤东西一个上肩谈何容易。扛不上时,做青人会恶言相讥;“鸡腿”(老枝)较多时,青师傅会捡出一把交给带山,甚至拿给包头看,让带山难堪或受包头责骂。所以带山都会和青、焙师时搞好关系,以求相安无事。
带山主要是向包头负责,起码要求是:勿漏山场,勿丢茶株,勿采滥(不干净)丛,勿老了茶,勿红了茶叶,勿带“鸡腿”,采摘适时,炒揉到家。多采茶青,多出干茶,包头高兴,带山不但可得高工钱,而且来年“走厂”,无需另行上门求人。
带山还要协助包头开好明、暗秤,以定采工等级。有的带山,也会与包头沆瀣一气,盘剥采茶工。对包头来说,带山对之非常重的,所以带山工钱很高,一般是拿两个头等采工的工钱,大约等于该厂中等采工工钱的三倍。
带山和采工的矛盾是难免和普遍的,春茶“下山”时,采工们会拿带山来出气,形似玩笑。有的甚至群起去脱掉带山的裤子,用纤细的棕毛扎住带山人的“那个东西”,牵着游厂。据云,此乃岩上茶厂古老民俗,所以带山也不便发作翻脸,包头也不制止,任他们玩上一阵。
可怜的采茶工
武夷茶乡,茶山多在峰岩、山谷间,采茶是件极为辛苦的劳作。采工白天翻山越岭采摘,晚上还要炒、揉。这是项重体力之活,除了几个烧火、走水焙的童工之外,雇用的大都是壮
年男子。采工们常哀叹自己“可怜”。采工天一亮就背篓上山,采到天黑才回厂。除非茶赶不上采摘,否则天天如此。收工吃饭后,即刻倒床,刚入囫囵,“梆声”一响,就得起来炒揉茶叶。有时直到天亮,匆匆早饭,又得上山,常是夜以继日。
遇上茶叶盛产的“中拨”(高峰)时节,包头、带山更是如催命鬼,工人脚底生烟,无片刻歇息。包头甚至指使带山提前吃饭出厂,动作慢者,只好把干饭、淹菜抓入围裙,边走边吃。
采工吃的三餐糙米饭,千篇一律的淹菜非常之咸。好在不知哪位仁慈的老祖宗订下一条规矩:五天一“墟”和“开山”、“下山”两仪式,包头得给全厂工人改善一餐。采茶工的中餐是非得在山上吃的,即使是在近在咫尺的厂门口,也不得进厂用餐,不管是下大雨刮大风,都是如此。美其名曰:“是老规矩”,其实是怕采工进厂吃饭,拖延了时间。
最为辛苦的每晚的炒揉茶,不但要熬夜,还的花大力气。炒青时一不小心,手就被红锅烫出水泡;揉茶时不下大力气,则揉不成条;烧火和走水焙的童工,左右不是人,火烧大了小了、接筛快了慢了,都要遭大人“骂”几句,其实大多是一种提神的吆喝。进入“中拨”时间,常是夜以继日,茶揉完了,天也亮了,俗叫“天光照”,吃过早饭,就得背篓上山。走路都会歪倒,靠着茶树都会睡着。当时流行的山歌,道出了他们的辛酸苦楚:“想起崇安没走头,半夜三更爬上楼;三捆稻草打官铺,一支杉木做枕头。”另一首唱到“想起崇安真可怜,半碗淹菜半碗盐;茶树脚下赚饭吃,灯火脚下赚工钱。”崇安,为武夷山市前身县名,采茶工跨省步行而来,俗称“走”厂;所谓“官铺”即统铺;“灯火脚下”即熬夜之意。当然“走厂”的工钱比之在家种田是高得多了,所以才会有人徒步二百多里而来赚此辛苦之钱。一个头春下来,都要掉了好几斤肉,吃不了苦的,“走”了一次后,想而后怕,从此不敢再“走”。
采工的工钱:抗战时,大厂头等约30来元,小厂头等约20来元;建国前,大厂头等约26方米(约为300斤),小厂头等约24方,或更少些。雇请时讲明,一旦拿了定金,就非来不可。
工钱分等方法是以“开秤”的茶青数量定的:一个头春二次明秤,二次暗秤(俗叫“奸秤”,意为捉偷懒者)。明秤,选在茶行较均匀的茶园公开进行;暗秤,则是突然袭击。若采之不及时,包头会多搞二、三次明暗秤,以赶进度。当日采最少者,收工时拿小旗回家,会被捡茶女工或他人取笑。包头以明、暗秤的总量来评等,一个厂有等级若干,大都是童工把尾。
受敬的青师傅
青师傅,即做青的掌门人。在武夷山岩茶厂也称“头手”。以千斤茶厂而言,做青约4-5人,“头手”之下有“二手”(大厂还设“三手”),以下为“帮青”,其中有个童工,多为捡青、打杂。
青师傅是岩茶制作中最重要的角色,是出产优质茶的关键人物。所以每个厂对青师傅的选择、雇请都十分慎重。有的高手是在上年春茶“下山”时就被谈妥雇定的。有的当年在某厂制出好茶后,该厂会极力挽留,他厂老板、包头也会想方设法去“挖”;而未做出好茶者,或失误出错者,深感脸上无光,也无人主动上门聘请,只得悄悄上他厂谋事。所以青师傅们都十分在意名声,用心做茶。据说,民国初时,有位上饶县董团乡礁石村陈姓青师傅(小名:麻雀鸟)手艺极高,名声很大,成了厂家追逐的对象,工钱不但高于他人,而且每年来厂时,厂家会出钱租轿子抬他进厂,很是风光,在武夷岩上成为佳话流传。另一位名叫陈礼貌师傅,老板一次性给银50元,以作为其终身定金,身价不凡。山中青师傅陈、黄、叶、苏姓居多,以陈姓为最,原因是时家族规定,带徒只得带本族人。
做青人之辛劳不亚于采茶工,只是不要被日晒或雨淋而已。每天上午八九时,就有茶青源源入厂。晴天要立即“开青”(即分筛抖开)晒青,一会儿要进行拼筛,再一会又要移入走廊上晾架;雨天,还得把青抬上青楼烧柴热烘,并要翻摊,翻摊时柴烟熏得眼泪直出。茶青的晒、烘是十分讲究时效的,所以做青人脚要不停的奔走,手要不停动作,眼要不停的观察。
茶青逐步移入青间后,便进入了关键的“走水”、“做青”的关键阶段,急不的,慢不的,重不的,轻不的,懒不的、勤不的……。特别是遇到极品茶时,师傅要“提起眉毛来做”,怕出半点差错。
青师傅是要“两下子的”,否则不敢“走厂”。“开青”是第一关:茶青进厂,倒入青弧(一种如电视收视器的锅状大竹篓),师傅(或二手)和老手帮青对面而立。一摞竹筛靠于开青人身后,师傅提起竹筛放在茶青上,对面帮青二手抓起一把甩于筛上,师傅两手持筛一转,茶青均匀散开,偶有缺处,帮手抓起一撮补上,下手们依次传递整齐推上晒青架。这是一手绝活非常迅速,开一筛就是几秒钟。有的不会“转”则用“抖”,反正要均匀摊开,否则,不敢站在“开青”位置上。有的人帮了一辈子青,到老都不会“开青”,古话说这种人“无师傅命”。传云,有位师傅能双手背后开青,如反弹琵琶,令人惊叹。
当然青师傅的“绝技”还要会看“倒青”、“走水”、“还阳”和“辨香”……。武夷山的很多青师傅,都“各有一手”,山人给他们的外号有:勤师傅、“懒”师傅、“睡”师傅、“蛮”师傅……,勤者自己老盯住茶叶,且动手;懒者只看不动手,一般为大厂师傅;睡者每晚交待清楚事后,必定要睡一会儿,不等下手叫唤就会起来,生物钟极灵,从不误事;蛮师傅,只在青继不上炒时,或“不来时”会用“重手”或“堆放”促之发酵,但促之有度,不会坏事。这些高手们都有诀窍,但关键还在认真。
青师傅待茶青炒揉完毕,才可去睡觉,待到翌日八九时,就得起来操作当天的事情,如此周而复始,一个头春大约要20来天,其中“中拨”(中期大忙)时间,一般有七八天,此间一天只有二三个小时睡眠,极度疲劳。一期春茶下来,人的眼窝深陷,脸色发黄,胡子拉碴,都得掉了好几斤肉。
做青人虽苦,但常得到老板和包头的看望、鼓励,特别是青师傅。老板临厂时,一定会加菜小宴青、焙师及带山等,青师傅自是第一“上宾”。如果茶做得好,老板还会施点小惠,如发点补贴、给点香烟、送点猪肉,反之也会给以难看脸色。青师傅工钱当是全厂最高的,另外还有红包。
抗战期间至建国前夕,武夷山出了一批颇有名声的青师傅:如黄瑞喜、陈礼满、陈礼乐、陈金满、陈礼显、朱运崽、陈远水、陈谨造、李乐林、叶寿造、苏炳溪等,还有释者王龙辉、周云福、僧悟高,是最末的武夷山僧家制茶高手。他们为武夷岩茶传统工艺的传承作出了贡献,如今大都已经仙逝,但山人还常念着他们。只有陈谨造、叶寿造、苏炳溪如今还健在。
“玩”火的焙师傅
焙师傅、指焙茶的掌门人。也是武夷岩茶制做的重要人物。焙师傅全盘指挥,并要白天复火;“二手”晚上负责看管走水焙、簸黄片、晾茶索;“下手”白天收茶、入焙等。
焙茶靠得就是一个“火”,岩茶工艺有:焙火、炖火、复火、足火、过火……“火”字在岩茶制作工艺中十分讲究。“火功”,指的是用“火”的技巧和功夫。如用火来固条索,用火来止发酵,用火来定香气,用火来调汤色,用火来散杂味,用火来防霉变,用火来延久存……。
做焙人每天晚上要把炭火烧旺、烧透、打碎、堆成塔形,复以薄灰,做高火来走火焙(初干),为何曰“走”,是因为揉后的茶索进入焙笼后,要依次由高火逐走向较低火,到最末时起焙,看焙人也要不停地走动,故曰“走”;用细灰厚盖,是做低火慢炖茶。炭多炭少,做成的焙也随之大小;火急火慢,靠用加盖细灰的厚薄来调节。用一把铁制焙刀和一把木制灰刀,调动火力;靠一双手背,一双眼睛,测定温度。那时没有温度计,更没有红外线测温仪。前不久我暗中考了一下做茶的侄儿,其积累起来的感觉,与温度计八九不离。
焙有水焙、复火、补火(俗称坑火),温度高的要120度,低的也要80多度。所以焙间如火炉,不管天气多热,焙茶师基本上整天都在焙间煎熬。
做焙人每天打焙时要面对烈火,每天焙茶时要身近高温。他们无法离开热气,躲不开高温,免不了吃灰尘,个个蓬头垢面。
在武夷山常有“活青死焙”的说法,那不是外行之说,就是青师傅在抬高本行。焙师傅对此大有意见。
其实焙茶师是能通过焙火,对青师傅做出有欠缺的茶进行补救的。如对水走得不透、稍有渥着的茶叶进行补火、慢炖等,清掉部份青气和杂味。如此为之包头和青师傅也会对他深存几分感激。
焙师傅每天要严格按照青师傅的通知,按时烧炭打焙,以便开始炒揉后就有火可供焙茶。打早了,浪费了火力,增加了成本,包头不高兴,第二天的焙茶的火力也会减退许多;焙打迟了,赶不上焙茶,带山及采茶工会骂骂咧咧,因为起床了无法开始炒揉,浪费了金子般的睡觉时间。焙师傅也有难处,反正做茶这碗不容易吃。
焙师傅还要检查、督促女工捡茶。首先是要按时完工,以便入焙,到时起茶、装箱;其次是要女工们捡的干净。还要检查簸茶人是否簸净黄片,以净茶品,减少涩味。
焙师傅的工钱略低于青师傅,但在厂中也数“高薪阶层”,同样受到老板、包头的器重。
手巧的捡茶女
在武夷山岩茶厂中,捡茶也是最基本、最大量的工序。男采女捡,一般比例为二男一女,以千斤厂计,20位采茶工,就要请10位捡茶女,其中是“二捡一巡”,就是两个捡粗杆的,要有一名巡茶的。巡茶的任务是复捡和剔去黄片,一般都是较熟练的“老手”。捡茶虽然轻松,但要眼手并用,全神贯注,一刻不停.
捡茶女工多为是邻近各村的农家妇女,既有年长者,也有妙龄辈,大都是跟班而来,以便有个照应。她们以邻近的角亭、下梅、黄柏村居多,也有星村街、崇安城的。捡茶女进厂时自带被褥等用具类,有的还带马桶,因为当时厂中没有女茅房。包头要请男工去帮助挑担,俗叫“担女人”,方言为“担查貌”(闽南语音:女人)。
据云,更早些年头,包头还允许女工携带3-4岁小孩,也允许随带三五只鸡鸭。大凡是当时奉行“男外女内”的定俗,包头急于用人,只好答应帮助女眷们解除“家忧”,否则大丈夫不同意,女人就走不出家门。但女工要另带大米给茶厂,包头确是斤斤计较,此俗后来逐步被屏除。
女工捡茶实行平均分筛制。眼明手快者,早早完成当天任务;动作迟钝者,则要挑点加班,焙师傅还催促指责,心慌手忙,懊恼万分。
“中拨”时分,捡茶女和采工、做青、做焙师一样,也要加班加点。一早起来,坐到黄昏,腿麻、臂痛、腰酸、眼花,确实难熬时光。
偶遇“小日”较闲时分,采茶、青焙工也爱和捡茶工在一起开开玩笑,甚至打情骂俏。女工们爱“骂”男工,“江西蛤蟆”、“江西老表”,但对青焙、带山等师傅高工钱、吃另桌又很羡慕,也会主动和他们闲聊、斗嘴。
捡茶女工钱很低,一个头青下来只能拿到5元(抗日时期),约是中等采茶工的三分之一,其中存有欺视女工之旧俗,委实不公。和如今相比,女工采茶手快眼明者,工钱常比男工更多;捡茶女工能者,工钱不会低于打粗工之男。这与实行男女同工同酬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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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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