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浙太湖西岸茶区到福建问茶,仿佛才告别了一个轻盈婉约的江南村姑,又握住了一位奇伟硕重的壮汉。这不仅是自然景色的变换,也是心灵的不同震颤。
一盏在手,在茶香的氤氲中,丹山碧水现出它的幻影;茶汤入口,那山的重,水的曲,茶性的温,茶人的敦厚似乎组合成一股气韵久久不散,既有别于碧螺春,更有别于普洱,所以建茶一出,陶醉天下。
由于地球气候和朝代更替的历史原因,建茶盛于宋,不可一日无茶的国人对茶的关注由江浙川转向了福建。又在茶叶生产制作与社会精神价值取向的共同作用下,相对唐代而言,对茶之形、技、赏、器等更为精细,成为中国茶文化史上一个鲜明的转折期,承先而启后,并对汉文化圈内的国家茶文化奠定了基石。例如,建茶有真香,“和美俱足,入盏则馨香四达”,就不必袭唐法加进盐姜与香料;日本崇敬的天目碗,虽取自天台,却产自武夷。福建的山、水、茶、人宛如终年苍翠的闽榕,蓬蓬勃勃浴雨栉风。
天下茶事莫不与宗教相互依存,宗教对茶业的促进功莫大焉;茶饮对宗教生活添姿加彩。
道、佛、儒三教合一相互影响融合早在唐代就构成了“道冠儒履佛袈裟,三家合会作一家”的生动活泼局面。武夷彭祖、扣冰禅师、朱熹三位代表人物都以茶为魂;蔡襄、丁谓的茶著作和对茶业的发展贡献是对唐的《茶经》缺遗的重大补充,尤其当朝皇帝亲著的《大观茶论》中以建茶居半更是空前绝后。以三教色彩的观音、罗汉、大红袍、白鸡冠等为茶名,建茶的人文精神展现无遗。也正是这些因素影响着周边地域,远植台湾,化成一条由茶构成的民族血脉,一头在祖国大陆,一头在台湾以及一切的海外华人身上。武夷山天游峰入口处有一镌着“茶魂”二字巨石,我想它指的正是这层意思吧。安溪虽缺少武夷山的突兀奇秀与水的曼舞流曲,可在那起伏连绵的丘陵上,片片茶园显示了观音菩萨似的慈悲心怀,让她带着安溪人甘露般的心乘风踏海而去,让天下人共品茶香,感恩自然。
宋代大儒自号茶仙的朱熹说:“物之甘者,吃过必酸,苦者吃过却甜”。为什么苦的茶在唐代就成了“比国之饮”被大家如此喜爱呢?他说这和社会人生“始于忧勤,终于逸乐”的道理一样。这不过是他宣扬“格物致知”的一个小例子。另一位嗜茶的苏东坡。他“从来佳茗似佳人”的一句诗,让更多的人亲近了茶。可有人问“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轻;茶欲新,墨欲陈”是怎么回事时,他回答说“奇茶妙墨皆香,是其德也;皆坚是其性也”,他还说,贤人君子长相肤色各有美丑,难道他们的道德操守就会不同吗?
以上两位大家说的都是当时饼形的建茶,重体之坚,沫之白。他们将茶喻人,以人比茶。人们往往以草木之中有一人就是茶字的写法来说明人与茶的关系,却往往忽略了茶性的精神在人类心中的体现。尤其在今天,多元文化与经济竞争中的种种,茶德的重要不言自知。
传说彭祖在武夷山以茶养生,其寿八百岁。扣冰古佛教示闽王“以茶净心,心净国土净;以禅安心,心安众生安”。
俗话说“病从心起”,“内不和则外感侵”,健身先要健心。道清、禅和、儒正、茶雅,就是心茶与茶心互感之路;“禅茶一味”的机语也是先正其心。武夷有千年名刹天心永乐禅寺,初名是山心庵,其中都有一个“心”字,是巧合还是禅机所示呢?
现代科学证实茶利养身是指其质而言,茶安静从容凝神,洗尘心除俗念,禅茶一味则强调以平常心对待社会环境的一切。福建山川之气凝于茶,人有气聚于胸。气聚则生,散则死,心平则气和,和则顺应天地大气利于延年,所说天人合一就是一个气的生态链,茶是互和的媒体。福建的茶产业不断发展,又是谱写茶史新篇章的开始。
在武夷天心永乐禅寺举行的国际禅茶论坛,学者专家与高僧大德,还有茶业的企业家一起讨论中华文化道德建设和社会心灵和谐的话题,是武夷山茶事首创之举。品味着武夷山的茶香岩韵,咀嚼着味外之味的那种感受,这就是以人为本,点亮心灯。发言中我作偈二则:
合则聚,抵则避。少是非,吃茶去。
颂毋喜,谤无辩。平常心,茶中练。
让我们“吃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