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时的浙江人王草堂在武夷山隐居了十多年,娱世忘归,在其留下的《武夷九曲志》中有一篇《茶说》,文中记录了山中制茶工艺,“……茶采后以竹筐匀铺,架于风日中,名曰晒青,俟其青色渐收,然后再加炒焙。阳羡界片,只蒸不炒,火焙以成。松萝、龙井,皆炒而不焙,故其色纯。独武夷炒焙兼施,烹出之时,半青半红,青者乃炒色,红者乃焙色也。茶采而摊,摊而扌鹿,香气发越即炒,过时不及皆不可。既炒既焙,复拣去其中老叶、枝蒂,使之一色。”这段文献性资料被茶界专家普遍认为是我国最早的、较完整的青茶制作工艺的文字记录。
然青茶的制作工艺不可能横空出世,无端青睐于武夷山。已故的著名茶叶专家姚月明的推论是众多说法中最让人信服的。由于武夷山中茶山分散,离厂远,茶采下如遇太阳,有如萎凋时的晒青;又因采茶时要各山坳间跑动,茶青在篓中震动、厮磨,使部分青叶变软,甚至发热红边,客观上起到萎凋和做青的效用。 茶人受此启发,看到半发酵茶的优点,便发明了萎凋、做青工艺,逐渐形成青茶制做的完整工艺。
这符合人类的初始文化起源于劳动之说,聪慧的中国人常常在极其偶然、甚至失误中发觉蛛丝马迹,然后模仿、复制、创造,在一步步的穷极中臻至一种更为高级的层面。
武夷茶从此分出了武夷岩茶一枝,以此区别于当时同样享有盛名的绿茶和红茶。
2006年,已有千年传承历史的武夷岩茶(大红袍)传统手工制作技艺被列入中国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是唯一跻身此列的茶类品种。
武夷岩茶兼取绿、红茶的制作原理精华,加上精湛独道的传统手工技艺,雕塑出醇厚、隽永的岩骨花香之韵。其主要工序为采青、萎凋、晾青、做青、揉捻、烘焙、拣剔。
既为手工技艺,理所当然视每一种茶叶品种为个案,凭藉丰富的经验因材施招。萎凋的绝活是两晒两晾,根据日光温度、茶青老嫩与品种不同随机应变、灵活掌握,不贪图一步到位,而采用复式制法渐逼最佳的效果。做青绝活是看天做青,看青做青,青变则变,走水还阳。视天气情况、品种的不同、茶青的细微变化来决定摇青的时间和次数;做青是形成色、香、味俱全的重要环节,急不得,慢不得,重不得,轻不得,懒不得,勤不得,故俗语有“勤肉桂、懒水仙”之说。而且,摇青和静置交替进行,产生走水和还阳的物理和化学变化。形成岩韵的品质和“绿叶红镶边”的外观。这道工序长达十来个小时之久。复炒复揉是武夷岩茶独有的工艺,通过反复叠加的方式,使条索具有蜻蜓头、蛙皮点、三节尾的美观外形,同时提高和巩固香气、滋味。低温久烘的烘焙工艺通常要八个小时,以茶人的感官判断、通过视觉和触觉进行调整,控制温度,反复焙制,达到足火不焦的极至境地;以火调香、调味,热化香气,增进汤色,提高耐泡度;优秀的茶师甚至可以通过调整,弥补前几道工序的欠缺。清朝两江总督梁章钜在其文《品茶》中由衷赞叹:“武夷焙法,实甲天下。”
如此繁冗耗时考究的匠心独运,使武夷岩茶固有的潜质一点一滴地被精雕细刻出来,形成独步天下的高品质。茶学泰斗陈椽在《茶叶通史》中豪气十足:“武夷岩茶的创制技术独一无二,为世界最先进,无与伦比。”
武夷茶始于唐,兴于宋,盛于元明;武夷茶自有文字记载以来,就是以名人的颂扬诗文开始的。《崇安县新志》中道:宋时范仲淹、欧阳修、梅圣俞、苏轼、蔡襄、丁谓、刘子 、朱熹等从而张之,武夷茶遂驰名天下。千百年来,多少青史垂名者都曾经臣服在它的跟前,为之倾倒;甚至连一向不喜武夷茶、只好龙井的清代著名诗人袁枚饮罢武夷茶,从此改变自己的观点:“武夷(茶)享天下盛名,真乃不忝。”号称一日不可无茶的乾隆皇帝因之赋诗:更深何物可浇书,不用香醅用苦茗,就中武夷品最佳,香气清和兼骨鲠。藉此,被后人视为品懂“岩骨花香”的第一高人。
今天,九龙窠崖壁上的六株大红袍古树,已录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被英明地停采留养,而通过无性繁殖的大红袍也在武夷茶人用心血和汗水的精耕细作之下,发展到了四万多亩。武夷岩茶获得国家地理标志产品保护,制定了强制性的国家标准。“大红袍”已成为武夷岩茶的响亮品牌和代名词,从此走下神坛,走进平民百姓,走入千家万户,让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够享受到它外形的油润带宝色、内质的香气浓长清幽、滋味的醇厚甘爽和岩韵、汤色的清澈艳丽。
这是千百年来,武夷茶人历经了一代代的传承和创造,对人类精神和物质的一种贡献。
岩骨花香永远弥漫在人间。
作者简介:沉洲,原名陈健,出版过两部历史长篇小说、两部散文集,举办过“沉洲竹根造型艺术展”,现已有200余万字的文学作品见诸于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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