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夏天,我到武夷山开会,东道主送我一盒当地特产———大红袍茶叶,并特别声明说,这并不是真正的大红袍。我知道,大红袍乃中国名茶,素有“茶中状元”之称,其特点是叶大如掌、茶汤如胭、馥郁清远、香气冠绝。主人说:大红袍是武夷山岩茶的变种,只在天心岩上有数株茶树,产量极少,为稀世珍品,而今各地卖的都不是真正的大红袍。不过,虽是冒牌货,也是好茶,可以称为“准大红袍”。主人的最后一句话颇有些耐人寻味。
当今世上,物有假,人亦有假。当然,我这里说的不是假人,而是说人也有假的一面,或者说伪装的一面。假的东西未必都是坏东西,人的伪装也未必都是坏事。一般而言,人在社会生活中的伪装都是朝向好的方面,即伪装成好人,譬如“伪君子”。伪君子不是真正高尚的人,其内心深处还是小人,但行为举止却表现得像个君子。倘若世人皆为真君子,则人类社会定然美好无比,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这需要按照君子的标准塑造人的灵魂,改造人的思想。古往今来,各种宗教与道德的力量,各种思想和精神的追求,都试图实现这个目标,但都只能在部分人身上取得成效。换言之,任何社会都无法将所有甚至多数成员教化成真正的君子。不过,法律可以将那些无法教化成真君子的人改造成“伪君子”。法律并不管人的灵魂和思想,只去约束人的行为。无论一个人的灵魂多么肮脏丑恶,只要其行为不违法,法律就不去管他。一个人满脑子私心杂念,甚至满脑子男盗女娼,但只要他不表现出来,不去言行,法律就不会限制和处罚。这种守法的人当然属于伪君子,但这样的伪君子多一些,对社会还是大有好处的。而且伪君子做久了,养成了守法的行为习惯,就会变成“准君子”。倘若在一个社会中,绝大多数人都是遵纪守法的“准君子”,那也就法治大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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